有一次,跟一位文友坐车路过一处很边远的小山村,文友竟然感叹说:“住在这种小村子里的人,他们活得是多么可怜啊!”见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接着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们很多人的名字,一辈子都没走出过一个村——往往就只十多户人家知道。”
哦,他竟然这样理解人的可怜!他竟然是如此看重出名!
他也是从一个小山村走出来的。曾经让他感到特别骄傲的是,在他的人走出来之前,他的名字就从他的那个小山村飞到了省城飞到了北京。是他把写着自己的名字的稿子,投向了省城投向了北京。他最初写的都是几百字的新闻稿。后来也写散文写小说。正是靠着他的这种出名,他才带着他的家人,一起走出了小山村。
很多写作的人,都是通过出名改变命运的。
正因为出名能改变命运,无数的人才特别看重出名,以至很多写作人,弄到后来,竟然只把写作当成了出名的工具——心思都放在出名上,而不是放在写作上。如有的写作人,特别热衷于接近、结识名人,以为只要跟名人一些吃过饭、合过影,请名人给自己签过名、写过序,自己的名气就会跟着上去,自己就能找到一条出名的捷径。
还有一些人,以为只要作品发表了,自己就算出名了,作品发表得越多,自己出的名就越大,于是他们把自己的写作注意力,都放在追求作品的发表数量上、堆头上,是什么好发表就疯狂地写什么,从来就不想一想:到底写什么,到底怎么写,才能最真实最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跟很多热爱写作的人一样,我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心里面也暗藏了一种写作可以出名的想法。呵,出名,让无数的人知道自己,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诱惑!也可以说,它也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动力。
好在我后来认识到:同样是出名,出名的含义,出名的动机,出名的后果,却是可以千差万别的——重要的不是出名,而是你要出一个什么样的名,你出名后要达到什么目的。那么,我想出一个什么样的名?我想出一个言行一致的名。我希望自己在文章所说的,自己都能在行动中做到。那么,我出名的目的是什么?是过上一种有尊严的生活。是没有人可以凭借着权力与财富凌驾在我的头顶之上。
正是“我想出一个言行一致的名”的想法,让我受益无穷。我写的,就是我的人生实践的感受与总结。我的人生实践,就是我的写作资源。而我的人生实践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去努力过上一种既能维护自己的尊严同时也能勇于为维护弱者的尊严发出自己的声音的生活。我的建立在这个出名基础上的写作,根本用不着去苦思冥想,根本用不着去看谁的脸色,更不需要去傍名人找关系。
言行一致就是希望得到别人真心实意的尊重,而不是别人当面把你恭维一番,背过身子就冲你吐一口痰。我觉得出那种让人表面上恭维内心里唾弃的名,你享受到的只能是虚荣而不是尊严。在我看来,那种徒有虚荣的名,出的再大,也可怜!
做有尊严的文人,出有尊严的名,我觉得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写作,才会真正的有益于世道人心。
2002年10月于孝感